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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清玄短篇散文经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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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林清玄是国际华文世界被广泛阅读的作家,被誉为“当代散文八作家”之一。下面是应届毕业生文学网小编给大家提供的林清玄短篇散文精选,欢迎欣赏!

 

林清玄短篇散文经典

  圆通寺与冰淇淋

到圆通寺的大殿拜怫,在我右边拜佛的是一位中年的妇人,很虔诚地在那里顶礼。

我也专心地拜着佛,突然听到右边传来劈啪两声巨响,回过神来,发现右边的妇人正打着小孩的耳光,由于用力极猛,连静寂的佛殿都回响着嗡嗡之声,我看着孩子的左右脸颊浮起十个鲜红的指印。

“你没看见妈妈在拜佛吗?你这个死囡仔哺,要吃冰淇淋不诲等一下吗?不吃会死吗?气死我!气死我!”那妈妈涨红着脸,几乎发抖地说。

原来是圆通寺外有小贩卖冰淇淋,看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孩挡不住诱惑,来向正在拜佛的母亲要零用钱。

拜佛的母亲的反应大出我的意料之外,但被打的孩子的反应更令我吃惊,他双手抚脸、咬牙、瞪着怨恨的眼睛以忍住泪水,愤愤地说:“你先让我吃冰淇淋,等一下再拜佛也不会死!”

说完,孩子一转身冲出大殿,发抖的母亲发狂了,顺手抄起放在墙边的木板,追了出去。

我跟出去,看到一对母子顺着石阶追逐,竟追了数百公尺,最后消失在山下。

这时,我才听见石阶下卖冰淇淋小贩的叭不——喇叭声。

我已无心拜佛,坐在庭中的大石头上思维,如果我正在拜佛,我的孩子来向我要冰淇淋,我会有什么反应,我想我会停止拜佛,去买冰给他吃,再回来拜佛;或者就陪他吃个冰淇淋也未可知,吃了冰淇淋,拜佛的心可能会更清凉。

佛是永远在的,稍停一下并不会怎样。

佛是到处在的,体贴众生的需要,正是在拜佛。

每一个孩子的内心都有尊贵的佛性,孩子与佛无二,为什么母亲不能体会呢?

正想着的时候,那气喘嘘嘘的母亲返来了,我担心地问:“追到了吗?”

她说:“无呀!这块死固仔,跑比飞卡紧,看在佛祖面上,饶他一命,我是拿这个板子回来还给庙里的。”

然后我看她把板子放回原处,在大殿前穿鞋子——她刚刚急怒攻心,连鞋子也没穿就跑了。

我顺着圆通寺的石阶下山,看着这秋天清明风景,想到佛是永远在的,佛是处处在的,在每一片叶、每一朵花、每一株草,甚至在吃冰淇淋清凉的心里。

但是,拜着佛的人中,几人能知呢?

  鲑鱼归鱼

朋友开车带我从西温哥华到北温哥华,路过一座大桥,特别停车,步行到桥上看河水。

河水并无异样,清澈悠然地穿过树林。

“到秋天的时候来看,这条河整个变成红色,所以本地人也叫作血河。”朋友说。

原来,到每年九月的时候,海里的蛙鱼开始溯河而上,奋力游到河的上游产卵。娃鱼的头是翠绿色,背部是蓝灰色,腹部是银白色,但是一到产卵季溯溪上游的时候,全身都会转变成红色,愈来愈红,红得就像秋天飘落的枫叶一样。

在拥挤向上游的过程,一些畦鱼会力尽而死在半途;一些会皮肤破裂,露出血红的肉来;还有一些会被沿途鸟兽吃掉;最终能到上游产卵的只是极少数。

虔信佛教的朋友说,他第一次到河边看鲜鱼回游,见及那悲壮激烈的场面,看到枫与血交染的颜色,忍不住感动得流下泪来,如今站在河水清澄的桥面上,仿佛还看到当时那撼人的的画面。

娃鱼为什么从大海溯溪回游?至今科学家还不能完全解开其中的谜。

但是,我的朋友却有一个浪漫感性的说法,他说:“娃鱼是在回故乡,所以畦鱼也可以说是归鱼。”

蛙鱼是在河流的水源地出生,在它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游向大海,虽然在海中也能自由地生活,在最后一季总要奋力地游回故乡,在淡水产卵,乃至死亡。初生的娃鱼在河中并没有充足的食物,因此初生时是以父母亲的尸体为食物而长大的。

朋友说:“可惜你不是秋天来温哥华,否则就可以看到那壮丽的场面。”

我虽然看不见那壮丽的场面,光凭想像也仿佛亲临了。

不只是鱼吧!凡是世间的有情,都不免对故乡有一种复杂的情感,在某一个时空呼唤着众生的“归去”,只是很少众生像蛙鱼选择了那么壮烈、无悔、绝美的方式。

我们在娃鱼那回乡的河流中,多少都可以照见自己的面影吧!

  放生的麻雀

我和朋友在林间散步,看到林间地上散落一些麻雀的尸体,我感到有些不解,朋友说:“是放生的人放出来的麻雀,而且是今天早上才放的。”

“何以知道是今天早上放的呢?”

朋友说:“因为放生的人都是清晨放生,这些麻雀的身体都还未完全僵硬呢!”

有些麻雀在温暖的屋子住久了,清晨放到林间,立刻就冻僵了;有些麻雀关在笼子里,早就忘记怎么飞翔了;有些是失去想飞的心了。朋友述说着。

我们都为放生者的无知而悲哀,也为放生者为了自己的功德,无视鸟雀的死活而感到痛心。

在穿过林间的时候,我觉得麻雀的死亡给我一些启示,我们虽然在尘网中生活,但永远不要失去想飞的心,不要忘记飞翔的姿势。

  孔雀的笑

在夏威夷,朋友说要带我去看马科斯的棺材,马科斯出亡到夏威夷后,重病死在夏威夷,由于菲律宾政府的不欢迎,死后连棺材都不能返乡。

我开玩笑对朋友说:“我对伊美黛①。的皮鞋比对马科斯的棺材有兴趣呢!”朋友听了大笑,我说:“不过,我在菲律宾时已参观过伊美黛的鞋子,现在就去看看马科斯的棺木吧!”

① 马科斯夫人

马科斯的棺木被放置在一个低矮的山坡上,是粗糙的木板屋钉成的,其简陋的程度出乎意料,棺木前有马科斯的照片一帧,色彩有些灰黯,一束鲜花是刚插上的,还留着昨夜的露水。

看守棺木的两位年轻警卫告诉我们,他们也是马科斯生前的警卫,追随马科斯到夏威夷,并且等待菲律宾政府批准后,就要随灵棺返回菲律宾。

我们坐在木板屋前的铁椅上聊天,我想到像马科斯这样的一代果雄,死后也不过是小屋中的一具薄棺,这位因贪读而使菲律宾从亚洲最富的国家成为最破落国家的领袖,生前自己也不能预料吧!

与我一起来的朋友,甚至拒绝与马科斯的棺木合照,他说:“我生平最恨贪官污吏,与这种人合照,还是免了吧!”

离开马科斯的棺木,我们转到一间日本寺庙去,寺庙里有许多悠游的锦鲤,看到人竟从水面跃起,麻雀,斑鸠,红头鸟、乌鸦都不畏人,纷纷走到脚边示好。

最奇特的是几只孔雀,几乎是奔跑着过来乞食,还大声“哈哈”叫着。我没想到美丽的孔雀叫声如此奇异,朋友说:“孔雀知道有东西吃,正在大声笑着。”

我们把随身携带的东西拿出来喂食,孔雀开心地吃起来,那五色斑斓的羽毛在阳光下更为亮丽。

吃完了,孔雀哗然一声,开屏了,一边“哈哈”大笑,好像感谢我们的喂食一样。

回程的路上,我们又经过马科斯停灵的小木屋,小雨下了起来,我觉得一个人如果为了私情私利活在世间,那还不如一只孔雀,孔雀会开屏给人欣赏,并且有感恩的笑。